当地时间4月2日,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全球 180 多个国家和地区实施无差别化“对等关税”,在全球贸易领域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,不仅打破了现有国际贸易格局,更对深度依赖全球供应链的时尚产业形成了系统性冲击。
纺织服装业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,长期依赖全球分工。中国是全球最大的纺织品出口国,但近年来部分产能已向东南亚转移。而特朗普新政可谓“精准打击”纺织品主要生产国,其中对中国加征34%的额外关税(使中国的总关税率达到54%)、对孟加拉国加征37%、对全球鞋履制造重地越南加征46%、对牛仔布生产大国巴基斯坦加征29%、对重要纺织品出口地区中国台湾省加征32%,以及对印度加征26%等。
特朗普试图用这样的政策迫使制造业回流美国,但现实是骨感的,这一政策不仅在国际社会难寻认同者,就连美国内部也批评声不断。前美国贸易代表批评其为“疯狂的政策”,可能引发全球贸易秩序崩塌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预测,若关税全面落地,全球贸易量或缩减1.2%,拖累经济增速0.5个百分点。
外贸危?
这不是特朗普第一次对中国制造业重拳出击。
早在2017年,特朗普就单方面挑起了一场针对中国的贸易战,对从中国进口商品实施了限制措施。但当时有先见之明的中国企业,早早在东南亚国家布局了生产线,比如中国头部纺织企业申洲国际、晶苑国际、九兴控股等,都已在越南、柬埔寨布局产能。因此,特朗普关税1.0政策并未显著削弱中国出口总量,但加速了市场多元化进程。
数据显示,中国对美出口占全部出口的比重已从2017年的21.6%降至2024年的13.6%。2024年,中国对东盟出口增长12%,远超整体增速,成为最大驱动力。
但此次东南亚国家同样被征收高关税,导致订单分流逻辑失效,企业对供应链多元化的需求变得更加迫切。4月3日港股开盘后,晶苑国际股价暴跌超20%,九兴控股跌超15%,市场对代工厂毛利率承压的担忧加剧。
根据白宫公布的数据,中国输美服装产品在原有20%基础关税上被追加34%的特别关税,使得综合税率突破50%门槛。以某款进口价50美元的运动鞋为例,其基础关税(37.5%)已使成本增至68.75美元,叠加34%的额外关税后,最终成本飙升至92.11美元,相当于原始价格的184%。普华永道研究显示,这种关税累进效应使得鞋类企业成本至少增加15%,而服装类产品的平均成本涨幅也在10%-12%之间。
在这种成本压力下,服装品牌只能被迫提价。根据美国时尚产业协会(USFIA)统计显示,中国仍占据美国服装进口总量的32%,与越南(21%)、孟加拉国(9%)共同构成三大支柱。而整个亚洲的低成本生产商都在承受关税冲击,美国进口商很难在短期内寻得替代供应商,在未来一段时间必定面临商品涨价的阵痛。
当然,亚洲出口商也很难找到规模和美国同一量级的市场,尽管存在一些缓冲因素,但所有迹象都表明美国的需求量将急剧下降,这对亚洲国家而言无疑会十分痛苦。
美国难圆“制造梦”
特朗普政府推动“对等关税”政策,希望制造业回流美国本土,但现实恐怕难以如意。过去几十年间,美国国内制造业的产能逐步萎缩,使得大规模恢复服装和鞋履生产变得极为困难。
根据美国时尚产业协会(USFIA)数据,尽管 2024 年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(CBP)已征收 132 亿美元的关税(占全部关税收入的 16.6%),并额外收取 24.8 亿美元的《301 条款》贸易制裁关税(主要针对纺织品和服装),但美国本土的服装生产依旧微乎其微。目前,美国只有2.5%的服装和1%的鞋类为本土制造,且集中在高端定制领域。洛杉矶某牛仔制造商披露,其人工成本是中国东莞的8倍,即便考虑关税因素,本土生产仍无价格竞争力。
更关键的是产业配套缺失——全美纺织企业不足300家,无法满足面料供应需求,即使品牌有意将生产转移回美国,也将面临一系列严峻障碍,包括劳动力短缺、专业技能断层、原材料供应链缺失以及基础设施不足。北卡罗来纳州某针织厂经理表示:“我们90%的纱线仍需从印度进口,本土化生产只是概念游戏。”
这样的产业环境难以为大规模本土制造提供支撑,使得企业更倾向于在海外寻找更具成本效益的生产方案,而非承担昂贵且复杂的本土制造转型。
自动化被视为破局希望,但技术瓶颈依然存在。Adidas在亚特兰大的“速度工厂”曾尝试全机器人制鞋,最终因良品率不足60%而关停。布鲁金斯学会研究指出,服装制造涉及200余道工序,目前仅有30%可实现自动化。波士顿咨询集团测算,即便技术全面突破,美国服装生产成本仍将比亚洲高40%。
而且,尽管技术进步可能使本土制造在效率和成本上更具竞争力,但自动化生产依赖机器而非人工,难以真正创造大量就业岗位。因此,即便技术革新使美国服装制造业具备复苏的可能性,其对整体就业市场的提振作用依然有限,无法完全满足政策制定者的预期目标。
未来何去何从?
目前尚不清楚特朗普政府是否将这次“对等关税”视为谈判筹码,还是作为长期贸易战略的一部分。也由于贸易政策的未来走向不明朗,许多品牌在供应链投资和招聘决策上陷入观望状态。
不过,这场关税风暴本质上加速了全球化3.0时代的到来。哥伦比亚商学院管理学教授 Rita McGrath 指出,传统的采购支柱——低成本生产、一线供应商优先、区域集中、历史需求模型和大宗分销——都正受到重新审视。
麦肯锡全球研究院也提出,区域性供应链网络正在取代传统的“世界工厂”模式:欧盟品牌转向北非(突尼斯、埃及),美国企业聚焦美洲(哥伦比亚、洪都拉斯),而亚洲内部形成以印度、印尼为枢纽的新制造集群。
但这种重构并非简单的产能迁移,中国仍凭借完备的产业链(从纱线加工到成衣制造)、高效的物流网络(宁波港集装箱吞吐量连续14年全球第一)和数字技术应用(纺织业自动化率达63%)保持着不可替代的地位。
对中国纺织业而言,短期阵痛不可避免,出口成本上升和贸易摩擦加剧已成定局,但“危中有机”:产业升级方面,智能化生产与品牌化战略加速推进,倒逼行业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竞争;价值链重塑方面,依托RCEP深化东盟产业链协作,降低对单一市场依赖;绿色转型方面,以新发布的碳中和标准为指引,环保面料和节水工艺等成为国际采购硬门槛,推动供应链全链条低碳化重构……
站在历史维度观察,关税政策只是全球化进程中的阶段性变量。真正决定产业格局的,仍是生产效率、创新能力和市场规模的综合比拼。关税改变的是成本分配,而非产业本质。谁能在价值创造端建立优势,谁就能穿越周期持续领跑。